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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蛟龙”试水
“前些天我去邮局，想买些‘蛟龙’号的明信片，结果说早就卖光了。”刘心成说，虽然没有买到想要的东西，但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骄傲与自豪。“那说明人们认可中国的载人深潜，为‘蛟龙’号骄傲，同时也就是为我们的工作骄傲。”
身为北海分局副局长的刘心成，在2009到2012年期间被人常常提及的职务，是海试临时党委书记。从1000米、3000米、5000米到7062米，中国载人深潜事业从白手起家发展到世界领先，他全程目睹并亲身参与其中。
虽然离7000米级海试成功已过去一段时间，但四年多的经历并不是一次就能说完。告别了波澜壮阔，在一个个激动人心的下潜数字背后，其实埋藏着更多的动人故事：“在第一次海试前，没有人知道海试的结果是什么，我们连水下援助的经验和设备都没有。”
“你知道吗？后来，即使隔着7000米我们与潜航员通话都没问题，而一开始下潜到50米，我们之间就没联系了。”
“5000米海试的时候，有一次我们差一点找不着已浮上来的‘蛟龙’号。”
……
备战海试
母船改造先行
除了外壳，“向阳红09”船该换的全换了
在海试之前，除了“蛟龙”号载人深潜器的设计与建造，潜器母船“向阳红09”船的改装，可以说是保证海试成功的另一大关键因素。
早在 2005年，“向阳红09”船就接受了专家的考察。虽然这条船已是30岁高龄，却通过了层层考验而获得了认可，被认为是“承担深潜试验母船的合适之选”。
“‘向阳红09’船是国家海洋局三艘功勋海洋科考船之一，是我国自行设计、自行建造的第一艘4500吨级远洋科学考察船，隶属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。”刘心成说，在“向阳红09”三十年的历程中，有过辉煌，也历经了劫难，成为“蛟龙”号的母船，则是它最为华丽的一段乐章。
不过， 30岁高龄的“向阳红09”要想成为合格的潜水器母船，必须进行大修。
“那可是场‘大手术’––除了外壳没换，该换的全换了。”刘心成告诉记者，船尾部分全部割除，重新建造，更换发电装置，调整主发动机，建造大型液压机、A型架、平台移动小车及轨道、6000米电动地质绞车等。同时，增设全船网络系统，加装潜器水下定位、声呐和通讯系统等，并对驾驶室、集控室、舱室等进行了改造、恢复性修理和特检修理。
科考设备方面则装备了浅地层剖面仪、声学多普勒海流剖面仪、温盐深剖面仪、超短基线定位系统和若干水听设施。
船员的房间以及餐厅按三星级宾馆要求改装，内部设施与原有的完全不同。改造中采用了模块化施工，船员室的样板房在船下就造好了，不仅添置了独立的卫生设施，还把过去的钢窗全部换成了铝合金窗。
不过，作为一艘改造的母船也不是没有遗憾，由于舰船结构的限制，主甲板无法改造，致使“向阳红09”船与水面的距离高达4米，而国外母船仅2米。过高的干舷距离，使得多次海试中，潜水器的布放、回收成为一项不轻松的工作。“现在国家已着手准备建造新的潜水器母船，从而能更好地为潜水器日常业务化运行提供支持。”刘心成说。
1000米海试
遭遇两道难题
一是通讯如何建立；二是发生意外如何自救
2009年，对于海试队伍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––1000米海试开始了充满曲折的艰难路途。
三个阶段：50米、300米和1000米。每一个阶段对海试团队来说都是一座大山。“每一个参加海试的人都知道，如果没有50米，就不会有后来的 1000米、3000米、5000米乃至7000米。一旦失败，项目就无法再走下去。”
刘心成说：“当时的我们只能以八个字来表述：没有经验、无章可循。”
海试第一个难题出现在50米下潜时。潜水器入水后，水声通信和超短基线出现了问题，近在咫尺的母船和潜水器无论如何都无法建立通讯。“当时，现场指挥部认为主要原因是噪声干扰。”刘心成说，这个判断在几经测试后证明是正确的。“于是，我们在下潜期间关掉了一台主机，采用低转速，以减小噪音。声学部门也配合更换了可能影响通讯的电缆，并采用发莫尔斯码的方法联系潜水器与母船。”刘心成解释说，莫尔斯码法，就是潜水器进入海里后，会发给母船“滴–滴–滴”三声响，十分钟发送一次，证明其仍然安全。与母船无联系超过15分钟，潜水器就要无条件抛载上浮。通信问题这才算是完全解决了。
第二道难题堪称更为棘手的“拦路虎”：海试一旦出现意外，如何进行迅速有效的救援？
“当时，国内只有一家石油公司有1000米水下机器人的救援能力，不过该公司不可能影响自己的工作来援助我们。”刘心成说，海试队还联系到了国外专门的水下机器人救援公司，但租用设备的费用高达每天50万美元。最后，海试团队研究出了一套自救方案：给潜水器装上应急浮标，万一有闪失，将其释放出水面，再通过连接潜水器与浮标的绳索把潜水器从海里救出。“直到现在，这仍然是‘蛟龙’号最后的保命手段。”
两道难题解决后，海试团队在50米、300米完成了所有的预定任务。2009年10月3日，“蛟龙”号成功下潜到1109米。“我记得最清楚的是，科技部原部长徐冠华说：‘当年两弹一星的精神，我在你们团队身上看到了。’”刘心成说。
载人潜水器1000米级海试结束后，中科院声学所马上改进了水声通信系统。接下来三年的海试，“蛟龙”号水声通信系统实施了“双保险”，由水声通信机和6971水声电话两套系统构成。通过水声通信机，可以将水下拍摄到的图片实时传输到母船；而6971水声电话就是海试团队的备用通信手段。
3000米海试
首次挑战深海
线路腐蚀、海水渗入造成短路等难题接踵而来
2010年5月，在通信系统上有了“双保险”的海试团队再赴南海。
“海试总指挥刘峰同志曾说过，1000米级海试解决的不算是深海的问题，那是中国载人深潜队伍交了以前没有交过的学费。3000米级海试是中国载人深潜队伍第一次挑战深海，所遇到的问题才是真正的深海问题。”刘心成说，他很赞同这句话。
在刘心成看来，下潜到3000米后，诸如线路腐蚀、海水渗入造成短路的问题就全都涌现出来了。“3000米左右的深度需要下潜的时间长，如果出现海水渗入造成短路，线路插件很容易造成电化学腐蚀。比如，穿舱件如果有一根被腐蚀，海水就会像一把利刃刺进载人球舱，在很短的时间舱内就会灌满水，人就没了。”刘心成说，此时不仅需要科学判断，勇气也是潜航员必须具备的素质。在生死关头，潜航员既要下潜到一定深度，使问题充分暴露出来，又不能持续太长时间，将潜水器置于危险之中。
刘心成清楚地记着，2010年6月20日，“蛟龙”号在1800米深处时发生了接地检测数值升高的突发情况。“潜水器只有超过1800米深时才出现接地检测值超标，一旦上浮，故障就无法复现。接地值长时间超标，海水对电路的腐蚀将会急剧累加，从而严重腐蚀线路，潜存着灌进海水的危险。这对潜航员的身心素质是一个很大的考验。舱内的三名潜航员沉着冷静，果断做出分阶段排查的方案，直到下潜深度达到2400米，几乎把潜水器上的设备全部断电一次，才初步找出了出现绝缘故障的设备。”
“当时，船上指挥部的气氛，还是很紧张的。”他说。
5000米海试
“天天都要和天斗”
风天、雨天交加，使深潜经受一次次考验
转过年来的5000米海试，刘心成说，印象中天天都要和老天斗。
“每年七八月份，都是东北太平洋天气最好的时候，但2011年一反常态，5000米级海试区天气变得异常恶劣，五六级大风常刮不止。”刘心成说，当时下潜共进行了5次，有4次下潜时的海况在4级–5级。“第一次下潜就一拖再拖，船上人的意见分成两种，无法统一，后来我们决定选择介于临界的海况下潜。”
临时党委的决定也面临着考验。刘心成还记得7月27日那天，“蛟龙”号顺利入水并潜至5188米深度，但回来时却出了问题。“当时是下午五点多，‘蛟龙’号报告已经浮出水面。由于天太暗，大雨倾盆，船上队员找不到潜水器，整个指挥部焦急万分。”刘心成说，当时如果再拖延半小时，天黑下来，寻找潜水器就更加困难。“现场指挥部办公室主任李向阳操作着最高的桅杆摄像头，用大海捞针的办法一点一点地继续搜寻了近20分钟，终于发现了‘蛟龙’号。”
正是这一次遭遇的特殊天气，研制人员后来为潜水器增装了一套GPS系统，使潜水器一出水，母船就能准确知道其方位和距离。
7000米海试
可谓“波澜不惊”
团队配合日益默契，潜水器性能日趋稳定
经过了1000米、3000米和5000米海试，团队的配合已越来越默契，“蛟龙”号潜水器性能也越来越稳定。以至于7000米的海试，可以用“波澜不惊”来形容。
“也不能说没有问题，今年的7000米海试，我们团队现场解决了液压系统、推力器、高压注排水系统、高清视频等系列问题，这都是些国际性难题。”不过，在刘心成看来，比起前几次，最后的7000米海试，所有人都对解决问题充满信心，能够迅速准确地找到问题原因并排除。
如果说唯一能算得上惊险的事情，就是一次海试过程中母船指挥系统和潜航员失去联系近1个小时。当时，海试指挥部的判断是：潜水器内肯定没有问题，因为各项数据显示其设备运转正常。最后原因查明，原来是操作不慎，按到了一个开启另一种通信方式的按钮，这种通信方式是最优先的，其它方式在它开启的情况下都要关闭。当时，操作人员按到了这个按钮却没说话，所以造成了通讯异常。发现问题后，指挥部马上重新建立通讯，潜航员也顺利地完成了剩下的作业。
“在海试设备及人员选拔上，我们选择了一条折中的自主设计、集成创新之路。”刘心成说，这条路既能研制出载人潜水器，也能培养和锻炼一批人才，还能辐射带动一大批与之相关的技术。“但这条路注定了海试过程是充满艰辛的，我们白手起家，一路上遇到了各式各样的坎儿，但现在可以自豪地说，多艰难的关口，我们都挺过来了。”
让刘心成感慨的事有很多，“完成7000米海试返航途中，接到消息说，海试现场副总指挥窦永林的父亲，在他到达海试区域当天晚上去世了，家里要求保密，怕他分心。”从2009年到2012年，四次海试期间，共有九位队员的亲人去世，他们都没有来得及送亲人最后一程。
中国载人深潜成功的背后，离不开海试团队成员亲人们的默默奉献。
从点到线
“蛟龙”引领深海科研
深海基地有望年内开建，潜航员明年起扩招
明年4月到5月，“蛟龙”号很可能开赴南海，到水深4000多米的南海盆地底部进行勘测。
刘心成介绍，南海试验完毕，“蛟龙”号可能在明年晚些时候到西南印度洋热液硫化物区开展作业，也可能奔赴东太平洋开展多金属结核区详查，为日后的开采圈划采矿小区，然后去东太平洋热液硫化物矿区下潜。
“蛟龙”号研制与海试的历程，也是中国深海潜水器技术与装备不断发展的过程。目前，这一内容已列入国家863计划“十二五”重大项目，已支持了包括ROV （遥控潜水器）、AUV（自主潜水器）、深海钻机、水下滑翔机等大型深海装备研发，从点到线，未来还将实现谱系化。
在总结“蛟龙”号已有经验的基础上，吸收国外先进设计理念，中国已展开了4500米载人潜水器的研制，其载人球舱、高压海水泵、锂电池和推进器均在研制当中。
除此之外，今年5月底，正在研制的中国深海空间工作站系统也首次向公众展示。这种深海空间站形状像一艘小潜艇，可以让12人的团队在1500米以下的深海待上至少十几天。
与此同时，位于青岛的为“蛟龙”号提供保障的国家深海基地有望年内开工，一期工程计划用两年时间建成。届时，试验母船和“蛟龙”号将在深海基地安家落户。我国将成为继俄罗斯、美国、法国和日本之后，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深海技术支撑基地的国家。
不仅如此，国家深海基地还计划从明年起招收4–6名潜航员。
“蛟龙”号的故事，并没有结束，它的传奇，还将从大海深处，不断地传递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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